【裁判要旨】

對于執業時間、地點相對不特定的律師行業，律師是否屬于在履行職務時突發疾病，應當根據律師行為的內容與性質來確定。律師作為委托人的一審訴訟代理人參加訴訟，一審宣判后根據委托人的要求向委托人遞送案件材料的行為，符合律師行業從事委托業務的基本履職要求，應認定為履行職務行為。

【爭議焦點】

陳惠德突發疾病在48小時之內經搶救無效死亡的情形是否發生在工作時間和工作崗位。

【案情概要】

上訴人(原審原告)：廣東君和政通律師事務所。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廣州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

原審第三人：鐘躍梅。

律師陳惠德于2010年6月30日10：00左右，在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信訪大廳將其代理的案件材料遞交給委托人林明升辦理信訪事項期間突發疾病，經120到場搶救無效于當日11：38死亡，死亡醫學證明書記載致死的主要疾病診斷：“猝死(死因待查)”。事發當天陳惠德沒有參與信訪，只是坐著陪同委托人等候叫號。

律師事務所訴稱：陳惠德當時并非為辦理案件來到廣州市中院，而是應其朋友林明升之約來作陪的。事發當日在場的林明升并非原告律所的客戶，原告從未與林明升有過任何委托代理關系，也從未與林明升簽訂過委托代理中院這宗上訪案件，即從未指派陳惠德代理林明升上訪事宜。上述情況不僅林明升在廣衛路派出所的調查筆錄中有陳述；事發后，原告律所親自找過林明升，請他提供事發情況說明，林明升十分肯定地說未與原告律所辦理過任何委托手續，也未向原告支付過任何代理費用。因此，事發當日陳惠德去廣州市中院的行為完全是其個人行為，與原告律所毫無關系，其死亡絕對不應認定為工傷。社保局作出的工傷認定決定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為此，請求法院判訣撤銷工傷認定決定書。

廣州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辯稱：陳惠德是原告單位律師，于2010年6月30日10時左右，在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信訪大廳將其代理的案件材料遞交給委托人林明升辦理信訪事項期間突發疾病，經120到場搶救無效于當日11時38分死亡，廣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出具的死亡醫學證明書記載致死的主要疾病診斷：“猝死(死因待查)。”原告的職員陳惠德是在履行其本職工作過程中突發疾病死亡，其情形符合國務院《工傷保險條例》第十五條第(一)項的規定，故本局作出工傷認定決定書。

第三人鐘躍梅述稱，其丈夫陳惠德代理林明升(2008)荔法民二初字第551號等三個案件，均是以原告廣東君和政通律師事務所律師的身份代理。因林明升對上述案件的判決結果不服而到廣州中院相關部門投訴，在此過程中林明升要求陳惠德律師為其提供以上三個案件的判決書及相關材料。陳惠德律師在送材料給林明升的時候突發疾病死亡，其情形完全符合國務院《工傷保險條例》的規定，應依法視同工傷。

【法院審判】

廣東省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法院：根據《工傷保險條例》的規定，被告認定陳惠德當天突發疾病經搶救無效死亡視同工傷并無不當。由于陳惠德在遞交材料后即因發病死亡，并未直接參與委托人本人當天在法院的投訴，故委托人本人在法院投訴內容等并非被告的審查范疇。被告對工傷認定的調查程序合法，查證事實清楚，原告要求撤銷被告作出工傷認定決定的理由不能成立。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行政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56條第(4)項的規定，判決：駁回原告律師事務所的訴訟請求。

律師事務所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

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陳惠德作為一名職業律師，應其代理案件委托人的要求將相關訴訟材料送至委托人處的行為符合其履行委托業務的基本履職要求，亦屬于律師代理行業的職業習慣。社保局認定陳惠德在工作時間和工作崗位，突發疾病在48小時之內經搶救無效死亡的情形視同工傷，證據充分、適用法律法規正確。原審法院據此駁回上訴人的訴訟請求正確，予以支持。依照行政訴訟法第六十一條第(一)項規定，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案例評析】

本案訴辯雙方的主要爭議在于工傷認定中對執業時間、執業地點不特定的律師行業，如何區分律師行為是履行職務還是純粹的個人行為。本案所體現的司法判斷標準，有助于規范具備此類特征的行業的勞動保障要求，合理界定用人單位與勞動者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

一、律師事務所與其聘用的律師之間用工關系的性質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實施條例》第三條的規定，依法成立的律師事務所等合伙組織，屬于勞動合同法規定的用人單位。與一般認為律師屬于完全的自由職業者不同，盡管律師在開展業務時具有較大的自主性，但本案中按照律師事務所與律師雙方簽訂的律師聘用合同中律師要遵守律師事務所的各項規章制度、服從律師事務所管理、保質保量完成律師各項業務的內容，可以認定雙方存在勞動關系，律師事務所依法應為其聘用的律師辦理社會保險繳費手續。

二、律師與當事人之間訴訟委托關系的認定

根據律師行業的執業特點，判斷律師行為是與履行職務無關的個人行為還是履行職務的行為，前提是律師與當事人之間是否形成委托關系，律師是否系依據委托的要求開展相關的業務。對當事人與律師之間是否存在訴訟代理的委托關系，法院裁判文書查明的身份情況具有更高的證明力。對律師事務所提出民事案件當事人林明升沒有提供與律師事務所之間的書面委托代理合同，不能認定死者是以律師事務所委派的律師身份開展代理業務。由于審理相關民事案件的一審法院荔灣區法院在審查當事人提交的授權委托書與律師事務所函件后對當事人及其代理人的身份情況作出了認定，林明升與律師之間存在委托法律關系可予確定。至于陳惠德是否屬于私自接受委托等則屬原告內部管理方面的問題。

至于原告起訴稱該所律師李某與林明升見面時林明升向其說過未與原告辦理過任何委托手續。因該律師并非工傷現場目擊證人，其證言本屬傳來證據，內容也與被告在調查期間向林明升本人調查獲取的情況相悖，亦沒有其他證據與之佐證，不能證明其待證事實。

三、律師行為內容與性質的判定標準

律師接受委托業務后，由于所從事相關業務中與委托人會面、交收材料、調查取證、出庭應訴等執業活動的時間、地點相對不特定，判斷律師受到事故傷害或突發疾病時是否屬于正在履行職務，仍應當根據律師當時行為的內容與性質予以確定。本案中原告方除不認可與民事案件當事人林明升之間存在委托合同關系外，認為律師不構成工傷的主要證據之一，就是即使按照律師向有關法院提供的律師事務所函，注明指派期間為一審期間，一審(重審的一審)宣判后該委托關系也應終結。因此陳惠德律師應林明升要求到法院屬于朋友之間的幫助行為，系純粹的個人行為，此時突發疾病死亡不符合認定為工傷的條件。而事實上，民事案件一審宣判僅是一審程序結束的時間標志，并不等同于代理律師與案件當事人之間委托事務的全部終結。

委托人林明升因陳惠德作為其代理人持有相關案件材料而要求該代理律師到廣州市中級法院向其遞交相關材料，律師接通知后持案件材料前往法院與委托人會合并交收材料(律師行為的內容正是向委托人遞交其基于委托關系而持有的材料)，該行為符合律師行業從事委托業務的基本履職要求。因此，律師在履職過程中突發疾病經搶救無效死亡應視同工傷。

此外，對被告在工傷認定決定書中認定律師陳惠德“在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信訪大廳將其代理的案件材料遞交給委托人林明升辦理信訪事項期間突發疾病”，原告曾表示按照相關規定律師不得代理信訪案件，而且根據律師法第二十八條第(二)項、第(四)項的規定，律師代理訴訟案件的申訴與接受民事案件當事人的委托擔任代理人參加訴訟為不同的業務，應重新辦理委托手續。據查，司法部僅嚴禁律師支持、參與當事人進行妨礙社會秩序的各種活動，并無明文規定禁止律師參與與本案情形類似的信訪，顯然關于律師完全不能參與信訪案件的意見也是不能成立的。

【相關法律】

《工傷保險條例》第十五條

職工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視同工傷：

（一）在工作時間和工作崗位，突發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時之內經搶救無效死亡的；

案例編輯/張士謙，案例評析/鐘濤